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炎炎夏季阴寒记

文/吴天胜

夏天不请自来，炽热如约而至。

夏季里，大地是热的，空气是热的，以致当面的风都是热的。

大黄吐着舌头，趴在树下面，哈哧哈哧喘着粗气；树叶耷拉着脑袋，像被太阳抽了筋似的。我也浑身无力，能够是中暑了，喝下一支藿香浩气液，窝在沙发里，吹着空调，任念念绪拉回到往昔。

卖冰糕

白日吃过的冰糕余味无穷，晚上休眠都在流涎水，尤其是那根绿豆冰糕。

卖冰糕的是出产队的一个大小伙子，天生有点交易头脑。每年夏天，都要骑着自行车去卖冰糕，听说也挣了钱。

他卖冰糕有决窍，早上进一箱冰糕，斜挎在自行车后座，边走边吆喝。天气好的时候，能卖好几箱。有时候进得多了，或者卖得不好的时候，总在傍晚时间往家赶。阿谁时候，唯有看见大小伙子推着自行车过来，必定是还有冰糕没卖完。

有了警告，咱们不错很准确地嚷着让父母买冰糕。父母舍不得，一根冰糕要5分钱呢。咱们都吵热，父母便说，“一天就喊热，你们我方也去卖冰糕噻，要许多有许多。”说归说，作念归作念，父母仍是给咱们几个小孩买了冰糕。

冰糕是绿豆冰糕，含在嘴里能从新凉到脚，从胸前凉到背壳，那份凉爽，难以言表。尤其是那绿豆沙，含在嘴里细细的、软软的、滑滑的、沙沙的、甜甜的、凉凉的，那种嗅觉，足不错真切在悲痛的硬盘里，只等那炽热的夏天来叫醒。

绿豆冰糕可口，但毕竟不行多得，一来父母舍不得钱，二来卖冰糕的也不是每天都剩。但父母那天说的话却让我也卖起了冰糕。

家里蓝本就有一辆自行车，缺的仅仅进货的渠谈辛劳。母亲向阿谁大小伙子探访了进冰糕的地点，又准备了一只大泡沫箱，还有一床棉絮。

第二天一大早，我就随着大小伙子来到进冰糕的场地，以3分钱一根的价钱进了50根。他帮我把冰糕整皆地码在泡沫箱里，用棉絮包好，反复交接我不行破坏打开棉絮，即等于卖的时候，也要快拿快捂，否则冰糕很快会化掉。然后，咱们骑上自行车朝着不同的标的起程了。

我戴着凉帽，骑着自行车，逢东谈主便高声吆喝，“冰糕，冰糕，绿豆冰糕——”。天热得要命，我很想躲在树荫下吃根冰糕，但看着满满一箱冰糕却又舍不得，心里巴不得是早点卖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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巧合是应了那句“不是每个东谈主都恰行为念交易的。”真的，到了半下昼的时候，我那箱冰糕还没卖完，并且越是往后，越是难卖。放了一天的冰糕差未几已变软了，许多东谈主蓝本想买的，提起来一看，又不要了。

到天黑的时候，我只可拖着剩下的冰糕回家。父母见没卖完，就告诉我，这时候应该打折，降价卖了。那天莫得卖完的冰糕，全家吃了个够。我却怎样也吃不出那种细细的、软软的、滑滑的、沙沙的、甜甜的、凉凉的嗅觉了。

父母笑着说：“‘成衣穿不到好一稔，木工坐不到好凳子’就是这个道理。”我接嘴说：“卖冰糕的吃不到凉冰糕。”

冰水与凉虾

去往城里的路上，必定会经过一涎水井。水井四四方方，比一张八仙桌还大。井水阴寒，过往的行东谈主都爱在井边安身休憩，渴了喝口井水，热了取井水擦把汗，畸形酣畅。那涎水井稳固地成了地标，名字也造成了“凉水井”。

走到城里时，口干舌燥，当时莫得瓶装的矿泉水，仅仅偶尔会见到街边有卖冰水的。冰水用玻璃杯盛着，杯口再盖了一块方形玻璃，在炽热的夏天是再诱东谈主不外了。

冰水不贵，我却舍不得喝。毕竟它是要钱的呀，况且路上的凉水井大开了让东谈主喝，一分钱也不要。“城里有什么好，喝水都要钱”，我幼小的心灵对城里产生了一点不友好。

冰水阴寒、沁甜，还有那么一点丝薄荷味；冰水进口，身上暑热顿消，精神激昂。喝罢冰水，付完2分钱，心中却有不甘，遥远认为2分钱贵了，便想着我方回家也要作念冰水来喝，并且喝个够。

回到家里，咱们挑上水桶，到凉水井担了一挑凉水且归。怎奈体格孱羸，只可担半挑，路上磕趔趄绊又抛洒不少，到家时，只剩下小半挑。

将冰水倒入碗中，放入几粒糖精，用筷子搅匀，轻轻啜一口，相同阴寒、沁甜，只差了一些薄荷味。即使这么，咱们也很沸腾，每东谈主都好意思好意思地喝了好几碗。每喝一碗，就以为是赚了2分钱。

晚上，母亲见了好处的冰水，知谈咱们是馋了，告诉咱们还有一样更好的消暑食物——凉虾。咱们便缠着让母亲作念。母亲招待了，但条件咱们再担些井水讲究。

第二天趁天气还不是很热的时候，咱们再担回一些井水。此次担水咱们有了警告，在水桶里各放一张荷叶，水就不会荡出水桶了。

水挑且归后，母亲将作念好的凉虾放在井水里，又熬了一碗红糖水。红糖是咱们家我方用甘蔗熬制的，不像白糖或糖精那么金贵。

母亲给咱们每东谈主盛上一碗凉虾，又舀上一匙红糖水。褐红色的红糖水，给凉虾披上了一层玲珑的外套。凉虾晶莹晶莹，飘游在碗中，搅拌时，好似一尾尾锦鲤在水中游动；舀起时，红糖水滑落，显现白嫩的身子，恰似那剥了壳的虾仁。

凉虾进口，软糯Q弹，凉滑无比，比绿豆冰糕还爽，全身暑热顿时无影无踪。

凉席

晚饭后，女东谈主们在灶屋里打理，男东谈主们则搬来几条长凳，又在长凳上铺上凉床棍，东谈主手一把葵扇，躺在上头歇凉，这是夏季入睡前的标配。凉床棍是用指头粗细的竹棍绑缚在一滑作念成的，睡在上头很凉快，却也硌得很。

小孩子一般不睡它。小孩时时睡凉席，更小的小孩以致是睡簸箕或篮盘。

凉席用竹子织成。织竹席是风雅的技术活，父亲不会。我家竹子多，可请篾匠来织凉席。

织凉席须得用一年生，且长得直溜的竹子，太老的竹子划的篾条易折，太嫩的竹子划的篾条莫得韧劲。篾匠用锯子将砍下的竹子截成两三米长，刨去青皮，再划成细条，然后用篾刀剥下最外面的一层竹皮。竹皮约三毫米宽，比纸张稍厚，篾匠们称之为篾条。在运行织凉席前，篾匠还要将篾条在两把篾刀固定的刀缝间“梭”一遍，以求得统共的篾条一样宽，这么还可去除篾条上的毛刺。准备好后，篾匠抖动着理顺的那一大束篾条，篾条柔弱无骨，轻摆身姿，像要涅槃的精灵。

篾匠扫开一块平整的旷地，取了几根篾条运行织凉席。织凉席是从中间运行，且是斜着织开来。在织的经由中，本事好的篾匠可在凉席上织出许多花型，比如“恩爱”“鸳鸯”等等。篾匠织凉席的动作很快，根根篾条在手中像丝线一样穿梭，时时时地还要用一根长木条整平、挤紧织好的凉席。织到其后，凉席可见雏形，边上却是杂沓不皆的篾条，仿若凉席的好意思髯。临了就是收口，篾匠用一根细绳放在凉席的边上，然后将杂沓的篾条在细绳处折复返来，将篾条头子再织进凉席中。如斯，一张简约的凉席就织好了。

休眠前，大东谈主将凉席铺在凉床棍上，提前点火干苦蒿熏走蚊子，再将臂弯中睡着的孩子轻轻地放在凉席上。又用葵扇在孩子们身上细细地扇出柔软的风，待到孩子们睡千里后，我方才翻身睡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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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早上醒来时，孩子们睡的场地时时会出现一幅汗渍概括印。那汗渗透了一稔，溽湿了凉席，仿若一朵夏花开放。

凉鞋

小的时候，每到夏天，我都渴慕买一对新凉鞋。有了凉鞋就可到处跑了，走沥青路不怕烫脚，走石子路也不怕硌脚。

这个愿望时时能罢了，但往交游得较迟。

每年夏天的上半季，都是穿旧凉鞋，多是哥哥剩下的。我不大感奋穿旧凉鞋，它不但旧，并且烂，烂得只可趿着，以致连拖鞋都不如。

有一次，我穿着旧凉鞋去卖冰糕，太阳毒辣辣地，晒得公路上的沥青都化了，自行车骑在上头很辛劳，仿佛总有一股力量在拖拽你。

“冰糕！”一个脆生生、懦弱的叫声引起了我的细心。交易来了！我一个急刹，冰糕箱在自行车后座侧一个趔趄，惯性往前冲，撞得我小腿生疼。我不顾难受，跳下自行车，循着声息看去，公路对面一个比我还小的密斯合手政我招手。

我莫得多想，推着自行车就横跨公路。没成想，还没到公路中间，脚上的凉鞋就被沥青粘住了。我用力地想提起来，谁知脚和凉鞋一下分开，一只脚直立不稳，赤脚踩在沥青上，烫得我又赶快提起，脚底火辣辣地疼，脚掌却沾了几丝沥青。我欲用另一只脚直立，却体态不稳，自行车也随着摇晃。我怕晃倒自行车，压扁泡沫箱，挤烂冰糕，便顾不得脚底火辣，赶快稳住体态，扶稳自行车，强迫走到了公路对面。

卖了冰糕后，我停好自行车，返身再去取凉鞋。为了不被烫，我找小女孩要了些稻草铺在公路上，边铺边走，直铺到被粘住的那只凉鞋边。我试图用手提起凉鞋，凉鞋却与沥青牢牢相拥，仿若一对存一火不离的恋东谈主。我手上用劲，加荒诞气拽，却扯断了鞋袢，鞋底还粘在沥青上。临了，我只得弯下腰来，用劲抠出底板，再踩着稻草一步步走回公路边。

小密斯见了我的无语相，咯咯地笑个束缚，绿豆沙也顺着嘴角流了出来。不外，小密斯心性温煦，她真的带着我去到她家里，借给我烧红的火钳，补好了凉鞋。

补好的凉鞋不但破旧，穿着也不酣畅。没过几天，我向父母央求后，用卖冰糕挣来的钱，买了一对新凉鞋。

新凉鞋穿在脚上，精神倍爽，就连那一天的冰糕也尽头好卖。 

（作家系中国散文体会会员）

版面赏玩

裁剪：朱阳夏

责编：陈泰湧

审核：冯飞